——《小可·壬辰年正月十一》
——《华胥引·十三月》
莺哥
从小你遍是那般较真,因容浔一句话,便摒弃自己所有作为女子的柔弱娇嫩,转而投身于残酷的刀光剑影,学着一点一点把心磨成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时候,容浔便是你的天。因他救了你的命,将你从雪夜中捞起,带回府中,虽为的仅是培养一个为他奔命的走狗,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泉之恩,无以为报,你甘心付出一切,放弃自由和快乐,甘心做他所希望你成为的那样。
你一心认为他喜欢那样,他只会喜欢那样的你自己,而实际上,他只喜欢为他做事对他有利的人而已。在那雪夜练剑的夜晚眼波流转中的少年深情,曾是你铁血中的全部温情,然而最后却不过只被他当成一个工具,冷冰冰的,没有感觉,更加没有心。
你因心系于他把自己变得冷冰,却因冷冰让他觉得你没有了心,从此喜怒哀乐,无人问津。敢问世间还有谁,如他般,非你的吉人。
当你为他办完事,却还记得他的生辰,千里迢迢赶回来不说,连伤手也来不及治疗,只怕耽误了归府的日子迟了送他的祝福,你学了半天的陶艺终于制出白釉瓷杯,回到家中看到的却是他同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锦雀亲昵的画面,白釉瓷杯碎了一地。她可以怕打雷就受到他的宠爱,她可以不用坚硬便可深得他的欢心,而她莺哥却不可以,她为了她努力忍耐自己,本来怕打雷怕得瑟瑟发抖,却被他训练得雷打不动,她是绝佳的兵器,在他眼里根本不需要感情。她费尽苦心为了达到他的标准百般压抑变成了一个不像自己的自己,到头来他的目光却移向了别处。
也对,锦雀平易近人又乖巧可爱,府中上上下下谁不喜欢她?而她呢?她虽和锦雀有着同样的眉眼,却带有沾染了血色的浓烈,作为容府中最好的一把刀,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实则惧怕到躲得越远越好。她为了他,为了妹妹,放弃了一切,所有,全部,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本应熟知、寻常的、并不稀缺的玩物,如毽子之类,多年后竟被她如珍宝般在手中细细把玩,她年仅十六,芳华正盛,是最美的少女时代,本应跟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满眼单纯的美好,她却连这样一个童年都没有,美好的事物对她来说如同幻梦,因不曾了解,纵使不曾拥有,也未生羡慕。
她就是这样压抑自己,仿佛自己重来不是独立的个体,只是容浔的一个可悲的附属品,生来为了完成他想要她完成的东西,没用了之后又被随意的弃置不顾。
直到容浔下达给她最后的命令:代锦雀入宫,做他叔父,即景候容垣的夫人。那天晚上,她甚至苦苦央求容浔杀了自己,容浔却说完成了这最后一个任务,她便自由了。可敢问从此深宫高墙相隔,又何来自由?从此与容浔再无可能,又何来自由?容浔,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呢?虽然多次证明你对我来说绝非良人,可我却执迷不悟地认为,你依然停滞在那年雪夜中陪我练剑时,望着我那如星明亮的双眸,那时的你,对我绝非无半点情意,可如今,却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因舍不得锦雀,便让我顶替她进入宫里。她悲伤,天性的压抑却使她无法放声哭泣,连流泪的场景都仿佛是老旧默片,悄无声息。好,既然如此,便成全你。
深宫似海,好在有人陪伴。容垣那一双深不可测的双眸,让她捉摸不透,辨别不清。为了进宫而去换了皮,她忍受着巨大疼痛仿佛蜕变成新的自己,却无法像锦雀那般有单纯的笑靥,明亮的过去。温存的暖意,实在的贴紧,仿佛实际的幸福就在身前,它来得那么突然,却又是那么来之不易。她始终无法猜透他,却一刻也不想在让人喘不过气的深宫中停留。于是,她想方设法出逃,出行时在雪山被行刺,并同曦和一同滚落山崖,本是她逃走的最好机会,却因要照顾小公主曦和而耽误了逃跑的良机。那并不是她的孩子,她本无照顾她的义务和必要,可她却舍不得就这样把照看了两个月的孩子就这样抛在荒芜一人的雪地里,还设想周全帮她生了火准备了食物,可见她的心已然变得柔软起来,纵使再厚的坚冰,本质依然是水,更何况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双手捧着她捂着,驱散她心中的寒冷,融化尘封她心中的寒冰。最终,她没有来得及走,容垣竟亲自到雪山来找她,见她腿伤得甚是厉害,却强忍一声不吭,心里一阵揪心的疼,外表却是波澜不惊。最后,是他让她放声地哭,让她尽情展现自己的不坚强,并温暖地告诉她自己就在身旁。他不需要她变成怎样,只需要一个最本真的她,那样的她恰到好处,他爱的就是那样一个人,希望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她最坚实的肩膀,给她最温暖的怀抱。
容垣
在赌场中因为她一时兴起便决心当掉随身的稀世宝物,进行一场豪赌。对手本要求赌大的,拿双方的夫人做赌注,他表面冷淡,眼眸深邃,吐出的字句却斩钉截铁:“换个赌注。”就算他胜券在握,却恐世事难料,他不能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让他失去她。只因她是他认定要陪他到老的人,唯一的一个人,别人不能取代,亦无法与人交换。典当宝石换现钱时,他故意放水把剑交给她典当,闹市里人山人海,想要找人都困难,他实则给了她一个逃离的最好机会。他知道她一直都想走,她想往最单纯的自由,不再被任何所束缚。比赛正值焦灼,却是店老板过来交回当掉宝剑所换的钱,他当下心头一凉,马上说:“我输了”,将一大笔钱全数放弃,突出人潮,寞寞然走向大厅,一切都是他默许,都是他给了她机会,既然是她选择,他无话可说。好像从开始就是他一个人来的,一个人进了赌场,一个人开始赌局,他也这么一个人回去。来的时候她分明还近在左右,此刻却已不见了。
正当失神,却听得背后她甜美中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还跟他说想吃糖葫芦,他半天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幸福来得太突然,总让人恍惚怀疑这是否是梦境。她没有走,她就站在那里,距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他心中欢喜又感动,却强加掩饰,还频频嘴硬,两人甜蜜无比。她本有最好的机会逃离,获得她海阔天空的自由,她却主动放弃了,只因只有她爱的人所在的地方才是天堂,只因跟爱的人在一起便是自由,跟爱的人相守就是快乐,而他,是她最爱的人,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人。他是那么美好的人,而这样的人竟然属于她,她必将含着感激的泪水倍加珍惜。那天晚上,他问她:“你可知道,君王之爱是什么?”她几乎想都没想便答:“雨露均撒,泽陂苍生。”他伸手抚摸她鬓发:“我和他们不一样。”似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暗含他最真挚的内心,现在不再退后了,也不再躲避了,完完整整地给你看我的心,我的心就在这里,交给你处置,任由你珍爱或是伤害,都是你的。
他这么做了,所以当宫中的雪豹突然发狂时,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挨了雪豹一记对他来说致命的伤。直到眼看着大家都要支撑不住了,她握起刀想要动手时,他都还倔强地带伤逞强着把她护在身后,最终用极快的刀法一举了结了那头害人不浅的雪豹。而后,他终于支撑不住,雪豹的利爪中带毒,黑红的血流了满臂,她吓得呆住,半晌,俯在倒下的夫君耳边轻轻念出这么几个字,却永远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你死了,我就来陪你”,平淡,无华,却饱含她一世的深情。
几天几夜的疗养,她没日没夜地照料他。醒来后,他迫不及待地便追问她那时候她说了什么,像个孩子般,尽管虚弱,他漆黑的眸中却带有异样的颜彩,只因她那一句话,他并不是没听清,他只是想听她再说一遍,不,再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他要深深把这句话映在心里。她是爱他的,她很爱他,他这样幸福。
她并未回答他却劝他吃药,他执拗着不吃。她慢慢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骰子,放在他手心。他对着灯卜仔细端详,嘴里默念:“玲珑骰子安红豆……”良久,他收起骰子,一贯冷淡的眸子有藏不住的笑意:“你送我骰子做什么?”她清楚他明知故问便不与理睬,他却百般逼问甚至用欺君之罪来吓她,还说等他好了他要……一旁的她听了,问道:“等你好起来,要怎么?”他没再说话。她温顺地趴在他膝头,抬头,比那春天最柔软的花瓣还要温柔:“我等你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这大概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了。若全世界就停止在这一刻,把这一刻无限延长的话,不是很好吗?
而后,他终究知道了她不是锦雀,而是李代桃僵,并以此为由把她送往深山闭门思过十年,与此同时昭告天下她已去世,从此此人不复存在,不久,他的另一位夫人被把出喜脉,还是个男孩。琉璃美好却易碎,他是厌倦她了,她这么想,她还曾天真地以为他会不一样。可还是会不自觉地去思念他,终于,她突出重围满身是伤,背脊上血迹斑斑地去找他,半路却在宫外遇到了那个她日思夜念的人。他面容淡漠,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有对着她才会显出无尽温柔,漆黑的眸子里因发自内心的笑意而有点点星光的他,一切皆变,物是人非,好不凄凉。他甚至当着她的面把她送给他的骰子捏得粉碎,在寒风中灰飞烟灭,徒化作一阵轻烟。她不再追问了,她不再说他跟那些人都一样,黑眸中漆黑无光,她只身原路返回深山,背影说不尽的颓唐,却安知在她走出大半条街远时,身后人曾因再也克制不住,轻念出“莺哥”。她却不知道,他爱的人从来不是什么锦雀,或是什么莺哥,只是她而已,只是她。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他从来并不真的在乎,他在乎的只是她而已,只是她。
过不了多久,容垣禅位,容浔即位,那之后没多久,容垣离世,一场大火加之,走得干干净净。她身居深山,两年之后才得知他的消息,却死都不肯相信。于是又开始四处奔波,流离失所,只为了打探他的消息,只为了确认他还活着,她不能接受,她不愿相信他不在了。怎么会呢,明明不久前还活得好好的,明明已经忘了她活得好好的。如果只是忘了她还活着倒也罢了,他竟然……她怎么也不能接受。为了得知他的消息,她甘心付出一切,终于通过阿拂的密术得以追溯容垣与她有关的过去,以及容垣的意念,容垣的感情。
原来,就在她被他立为正夫人的那年年底,药圣告知了他因他小时候身子骨弱,调养了很多药才痊愈,导致他一生都不能再用三种药,而其中一种,在雪豹的利爪上含量极高,并断言他三月后会开始咳血,支撑一年后就会因此断了性命。
怎么会。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倾心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他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他们未来长长的美丽人生还没有展开,他还曾为他和她的未来规划,想着互相扶持白头到老,直到百年后躺入同一个棺材,生生世世到死了也不分开。他和她好不容易才……好不容易……为什么这样的一切,现在就要这样戛然而止了?他本心存侥幸,希望百无一错的药圣这次出错了,三个月后却开始如药圣所料般吐血。十日后,他以她冒名顶替为由遣她去深山,好不徒增她的担忧和痛苦。其实,早在他们刚刚结为连理之时,他便通过密探得知她并非锦雀而是莺哥,但他并不在乎,甚至还心疼她为了变成锦雀而去做疼痛难忍的换皮,他只是想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就算她本身就很强大,还是想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一点伤害。她逃出深山时,他分外焦急,连忙出宫才有了先前看似的“偶遇”,看到她满身是伤,他强压自己冲动的感情,只用冷漠在他们之间筑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高墙。而当初诊出的喜脉,他夫人肚子里所怀的,其实并非他的孩子,昭告天下也只是为了让野心勃勃的容浔以为他并不打算传位于他,好引他逼宫,这样容浔和他的紫月(莺哥)以后便再无可能。也有人曾提醒过他,他死后,她也有可能会改嫁给别人,而他却只说,别人都行,只有容浔不行。为什么只有容浔不行?大概只因当初她心系于容浔时,他不肯珍惜,现在她成了别人的人,他却又反过来觊觎。
而那本以为已在那个决裂的夜晚化作烟尘的玲珑骰子,却一直被他好好保存,随身携带,直至离世亦是如此。她忘情得几乎忘记这只是能看到容垣过去的幻影,竭力想要拥抱他,却连这么简单都再也无法做到,他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当她得知了事情的全貌,已然悲伤得晕了过去。清醒之后她说出最后的愿望:“我死后,请让我和我夫君合葬。”生生世世不分离,答应过彼此的,从来没有忘记。
莺哥和容垣,生生世世不分离。
貌似爱情故事就没有一个好的结局,为什么爱情到最后都是杯具,为什么都没有一个大团圆结局,从《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茱丽叶》、《莺哥和容垣》到《易小川和吕素》,难道这世间就没有美好的姻缘?难道这世间就没有美满的结局?
凄凄惨惨千年泪,落落寂寂美人灰。
——《小可·壬辰年正月十一·寂泪》
文章评论
我的沙发我做主
谁抢了我的沙发
@匆客 上面那个沙发党,沙发一般都是他抢的。
我也很喜欢古文的。
有些话,是现代汉语无法表达的。
欣赏下,不错哦,谢谢博主
回头看看~~
过来看看朋友
这个是 属于什么情况呢
或许吧 年轻时太过任性 不懂得珍惜
不错,我一笑而过。
没研究过··只看看了